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沉默的许含章此刻终是沉默不下去了,面无表情的道:“要烧水的,就赶紧去烧;要配药的,就赶紧去配。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就算是下油锅,我也能扛过去的。”
说着转向张玉郎道:“如果他傍晚来寻我了,就劳烦你给门房说一声,将他带进府中,陪我说说话也成。”
都这个节骨眼了,还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她的情郎?
这事儿,崔异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的心胸真有这么宽广么?
“好。”
张玉郎越想越觉得头疼,索性就不去想了,只木然的应道。
宋神医还待再劝,但转念一想,不由暗笑自己的鲁钝——阴气和丹毒发作时必然是极为痛苦的,她能撑过来,已然很了不起的,想来撑过药浴,也是不在话下的。
水雾蒙蒙,纱帘重重。
净房里布置的很雅致,连地砖上都雕了缠枝海棠的图案,被桶里溢出的热水漫过,就像是下一瞬就要舒展和绽开似的。
“许娘子,好了。”
四个俏婢各自提着木桶,恭谨的退了出去,放下一重重的纱帘,侍立在外。
她们本是想亲自服侍许含章宽衣的,奈何对方态度强硬的拒绝了,她们也不好强求,只得作罢。
披风,绫袄,中衣。
许含章将脱下的衣服叠好,放进了一旁的花梨木螺钿衣柜里。
然后,她只着一件贴身的里衣,慢慢的伸出右手,探了探在满池沉沉浮浮的、黑黢黢的药汤。
药汤的气味十分难闻,像是由搁了许多天的馊饭和发霉的咸鱼混合而成的,被婢女们送上来的热水一浸,更是恶臭阵阵,令人几欲作呕。
而那些婢女却没有丝毫的异色,足见是定力过人,抑或是规矩极严。
“嘶……”
在五指和药汤相触时,许含章险些就失态的痛呼出声,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如宋神医所说,起初的确是针刺般的疼痛密密麻麻的袭来,迅疾穿过了皮肉,似是叫嚣着,想要刺破她的指骨。
只是探了手进去,就疼成这样。
若整个人都泡进去,恐怕会疼得抽搐和惨嚎吧?
许含章眉头一蹙。
片刻后,她抬步迈入水中,缓缓的沉了下去,只将肩膀和头露在了外面。
“咦?”
不知过了多久,宋神医的询问声远远的飘了过来,“怎么没动静啊,莫不是昏死过去了?”
“没有。”
一名婢女隔着纱帘望过去,但见许含章仍好整以暇的泡在浴池里,眼睛是睁着的,神情是正常的,便放下心来,转身走了出去,对着在庭院里来回转圈,连心爱的金锄头都搁在了一边,不去摆弄的宋神医回道。
“真是奇了怪了。”
宋神医喃喃道:“再能忍,也该吱一声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