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李老河背着双手,在新坝上走来走去,仔细的检查着每一丈。他在这东坝的中段高处,还设置了个稍微凹些的溢洪道,平日里用泥土草袋堆着。而当这坡塘蓄满水,降雨太大的时候,就会自然从这里冲开草袋,泄洪入下方的河道,来保护坡塘本身。
至于底部的灌溉阀门,需要杠杆与绞车启闭的板闸,修筑的成本技术都很高,也得与流入田里的水渠配合。这种仅仅两丈高的小型坡塘水库,倒是用不着,去挑水灌溉就行。
“哈哈!八百多人,辛苦了快四个月,总算是把这坡塘给修成了!…”
“看!这就是我们的劳动,是我们亲手建起的坡塘!冬天马上就到了,它能在农闲的冬天,储存下雨水、雪水与河水。而这样储存的河水,到了明年春,就是灌溉豆粟,能够救命的水源!”
张承负带着童子们,站在并不广阔的坡塘上,看着他们亲手建造出的第一座水利工程。周围的乡民丁壮们笑着,期待着,想象着未来数十年的安稳与丰收。河工李老河更是捋着胡子,挺直了腰背,老脸上笑开了花!
“劳动能改天换日,能抵御老天降下的灾害!这就是‘人力胜于天’!虽天灾横行,但我们这些信奉太平黄天的人,依然当自救不息,尽可能的去改变这世道!”
坡塘上,张承负声音慷慨,对周围长了一截、黑了一圈的弟子们,郑重认真地教导着。他并没有注意到后方,十几个农人打扮的太平道徒,已经步行入了庄子。
第二十五章道虽不同,但我后继有人了!
“嘘…不必多礼!”
为首的大贤良师戴着黄巾,穿着如同老农,制止了周围人的行礼。随后,他平静的走入人群,走到张承负的身后。他静静听着这位最小的弟子,总结着修筑水利的经验。而当他的目光看向修成的坡塘,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惊讶,嘴角也慢慢扬起了笑。
“这座坡塘从挖土、夯土到筑坝,我们前后干了快四个月,中间时断时续。后面哪怕有道奴带着四十个青壮门徒加入,一起使劲来干,也还是比预计的工期要长了许多!”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为什么会延期?…最主要的问题,是大伙挖土方没那么快,没办法连着挖土,必须轮换着休息来干。其次的问题,就是铁制工具不够,木头的工具太容易磨损,还需要木匠修补新造。再后的问题,就是在塘坝里打入沉重的木桩,因为缺少好用的木架轱辘起重,人力干起来很慢…”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前一个问题,是我们对自己的力量不清晰,对实际的困难知道的少。后一个问题,则是我们的工具不够,需要用更多的力气来补上…”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预’是什么,是想象中的干事。这想象和实际的干事之间,总是有很大的差距,总是会遇到许多的问题!但只要做的多了,善于总结问题,就能汲取经验…而经历这些、克服这些的过程,就是‘成长’!”
说完这些,张承负老气横秋,虚虚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随后他笑着开口,模仿着师父张角的语气姿态,注视着认真聆听的童子们,慨然道。
“好了!我…为师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其实就两句话!”
“劳可移山,力可生谷,人可胜天。器利则功速,志定则道成…太平不待于天,黄天生于人心。我等信者当自强,行者当自救,自强自救,以救天下人!。。”
“怎么样?为师说的如何?!…”
“对!张师说的对!这样的坡塘,我们再修许多座,就不怕旱灾了!…”
坡塘上的童子连连点头,有的高兴应和,有的却在东张西望。机灵的张守存打着手势,使劲对“张师”眨着眼睛。而看到他这挤眉弄眼的模样,张承负眼睛一瞪,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有一句熟悉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为师觉得,你说的很好!很好啊!…”
“?!…”
张承负一个咯噔,转过身,就看到师父张角严肃的脸。他捋着短髯,额上的川纹舒展,嘴角没笑,眼中却含着笑意。
“啊?师父?您什么时候来的?弟子拜见老师!…”
张承负连忙行礼,高道奴也是一样。张角笑了笑,受了两个弟子的礼节,温声问道。
“这四个月,你们不仅种了一季豆子,还修筑了一座坡塘?”
“是,老师!”
“还有吗?”
“呃…”
张承负还在迟疑,高道奴却直接开口,老实交代道。
“老师,我们还把你给我们的两本《太平经》符书,拿出去卖了送了…换了一百斛粮食,十辆牛车,还得了两匹马。嗯,都是为了救人的!”
“。。。”
闻言,张角默了默,眉头微微蹙起,问道。
“给了谁?”
“给了中山豪商苏氏的商队。他们往来邺城与涿县,卖马卖粮…或许会对我太平道有所助益!尤其是明年买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