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枚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人与他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能来处理他的事,说明这人可能知道他的存在对于那人应该不是非常重要的事。人家只是按吩咐传话,他却不自恃的对一个与他无干的人发泄自己的心情。
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苏枚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耻,他识趣的把通话挂断,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这才转身回了寝室。
苏枚煮了半壶水,从锡罐里取出茶叶,泡了一壶茶。
何彧进来找何笑,问他,“笑笑,你军训服领了没?洗过才好穿的。”
“没,王妈去领了。”何笑真想问问苏枚,这大热的天,煮茶不是更热吗?不过,苏枚眉间的疲惫与冷淡,是人都看得出来。何笑把他买的小风扇对准了何彧吹,“天热的很,你还穿什么长裤啊。”
何彧手里拎着个大袋子,催何笑,“你这两天衣裳呢?一起去洗。”
何笑嘟囔,“还不脏。”
“快点,别放馊了。”
何笑挑眉,不服气。
何彧拍他屁股,何笑爬到床上把睡衣内衣外套刨了一堆下来。何彧都一道装袋子里,等王川领回军训服,就带着何笑一道洗衣裳去了。
苏枚心情很差。
他不是那种清高到“不吃你的不用你的”的脾气,事实上,苏枚明白,他这些年吃的用的都是那人给的钱。如果没有这些钱,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今日。
可是,另一方面,这些钱又让苏枚有一种被施舍的痛苦。
所有的,他因为钱而有的这一切,甚至是与苏家的关系,如果没有钱,可能会是另一番模样吧。苏爸苏妈对他好,但,这种好与对苏樨是不一样的。苏樨犯了错,苏爸会打人,苏妈会骂人。什么都不知道的苏樨只觉着爸妈偏心大哥,他现在还不明白,苏爸苏妈永远不会像对他那样的对待苏枚。不只是因为苏枚成绩好……
有一种隔膜叫做血缘,差一点,就是会差一点。
苏枚在内心深处厌恶那人给予的这一切,可是,他又不能去拒绝。
没有那人提供的抚养费,他吃的用的,从何而来?
甚至苏家的收养,苏爸苏妈已是难得的好人,他们已经对苏枚尽心尽力。对于养父母而言,苏枚不相信会有人做的比苏爸苏妈更好。
可是,这样的成长让苏枚充满不甘与伤痛,在父母缘上面,他好像永远都是差一点。愿意出抚养费的人拒绝抚养他,抚养他的家庭又无法让他毫无芥蒂的敞开心事。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完整的家庭,多少被遗弃的孩子恐怕终生都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们更没有苏枚的幸运。
如果这真是幸运……
苏枚把军训服拿去泡泡洗衣粉洗了一遍,学校有洗衣房,自助洗衣也不贵,可是苏枚有些微微洁癖,想着那些洗衣机不知道洗过几千几万人的衣裳,尽管有消毒,苏枚依旧龟毛的自己拿着盆子用手洗。
苏枚上床的时间很早,他没什么心情。
唯一能安慰他的是,大概出他抚养费的人真的很有钱。
苏枚忽然想到高中学过的“嗟来之食”的事故。快饿死时,别人说声“嗟,来食”,给你食物。因为被伤害到自尊,所以不去吃“嗟来食”的食物,于是饿死。
苏枚并不具备这样的骨气与品质,他十二岁时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拿到了这串号码,可是,他一直没有勇气打个电话,然后,铁骨峥峥的说一声,“我讨厌施舍,求你不要再寄钱过来了!”
他怕人家当了真,再不寄钱过来。
那么,他还要怎么住在苏家?他要如何生活?
骨气面对生存时,可以忽略不计。
就如同人家打电话来要给他准备房子时,他立刻要别墅而不是公寓,他有什么可委屈的地方呢?多少父母,终其一生也没有能力送给子女一套别墅。
一面贪婪,一面嫌恶,简直是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矫情且做作。
苏枚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军训时晕过去,只是短暂的失去知觉,并不似电视上一晕能晕个大半天的那种。苏枚被同学七手八脚扶起来的时候就醒了,他并不觉着有什么异样,倒是教官很担心,道,“去诊所看看吧,别是中暑了。”这年头孩子都金贵,教官也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