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穿着粗布周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推开米缸底下的木板,昏暗的天光自上而下地穿透而来,她探出了小小的脑袋,单眼皮的细长眼睛眨了眨。
待到看清底下坐着的卿尚德后,她高兴的小脸通红,马上回过头冲着自己的阿娘大喊道:“阿娘!那个人醒了!”
“急什么!急什么?”话虽如此,那名妇人还是在围衬上蹭了蹭手,丢下锅子上煮着的一大锅猪食草小跑了过来。
妇人动作熟练而飞快地下了窖,接着跑了两步便一脸局促地停在了卿尚德的跟前三步的地方。她老实巴交的结实脸孔上这时候流露出一丝丝的不安,仿佛眼前这个现在半坐在潦草床板上的年轻人随时可能与世长辞。
她一紧张就把黝黑粗糙的手往衬裙上蹭,不停地蹭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饿不饿?”
卿尚德循着声音慢慢地别过脸,一双心念成灰的死寂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发出声音的壮实妇人,过了一会,冷不丁地笑出一声,毛骨悚然。
“十三。”
“燕玑师兄。”
“好,你很好。”
妇人被他这猝不及防地自言自语给吓得不敢动弹,也就是这一吓,令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她抬起跟串小萝卜似的粗苯手指,伸进围衬里摸啊摸,许久才从兜底抄起那一封皱巴巴还带着一股子梅菜干味儿厚实信笺,自个儿瞧都没瞧一眼,直接给递到了茫然失措的卿尚德眼皮子底下。
“俺这有一封信,是那个送你过来的老爷子给的。他千叮咛万嘱咐俺一定要让你亲启,俺藏在怀里可捂得严严实实了!”
那妇人到底说了什么,卿小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是机械地撕开信笺封口,抽出了那一沓厚厚的信纸。
“意映卿卿如唔……”
……
燕十三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面容青涩幼稚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的眼镜,身上穿的更是明晃晃的白大褂。
【“醒了?醒了就起来。”】
那个年轻人抬起疲惫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在燕十三的平静无波的脸上愤怒得打量了几下,燕十三完全能够从其中察觉出他压抑在心底的滔天怒火。
他想杀他。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是,燕十三又怎么会在乎?
被人用夹子夹起来的帐篷窗户外面,此时此刻,竟然还有没有离去的秋鸟儿在叽叽喳喳地鸣叫。
午后的阳光西斜,燕十三抬起被包成了一团的手掌,遮挡住了叶影斑驳陆离。
“我还活着啊……”
“呵……我怎么还活着?”
“吃饭!”
一声仿佛是在对不懂人语的畜牲呼喝从那个年轻人的嘴里冒了出来,呵斥里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帝国人。
燕十三抱着被子不疾不徐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还有年轻人边角偶尔露出来的帝国戎装布料,内心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