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最严重的是山西。他的脸痛苦扭曲,干涸的双唇之间,发出低微呻吟,其间还不时咳嗽。每咳一次,身体就会像痉挛般抖动。
菜菜美坐在略远之处,她戴着口罩大概是为了预防感染。
「退烧了吗?」
她脸色黯淡地摇头。
「完全没退烧。虽然也可以给他服用强迫退烧的药,但是效果无法保证。」
「还是需要克流感吗?」
「而且,如果今晚之内未服用,恐怕无法指望它会顺利生效。这种药如果不在发病后的四十八小时内服用,就没多大用处。小峰先生体力较佳所以应该不要紧,但我担心山西先生和未央。尤其是山西先生,纵使救回一命,或许也会留下某些后遗症。」
诚哉不发一语微微摇头,就这么离开。
「久我先生。」菜菜美喊住他。诚哉驻足转身,她眼神认真地继续说:「我已经受够那个了。」
「妳指的那个是?」
「沙克辛。」她说。「要用那个,我绝对不干。」
诚哉明白了,她指的是安乐死。他朝她一笑。
「我知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想再做那种事了。」
「那就好。」菜菜美低下头。
诚哉再次迈步,同时感到某种苦涩的滋味在口中弥漫。用不着她说,他也不愿再去想甚么安乐死。但是假使山西先生卧床不起,届时他还能说得那么好听吗?他们光是为了活下去就已费尽力气了。就现状而言,如果不四处迁徙觅食,必然难以生存。要带着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一起行动,就现实考虑根本不可能。
但是就算把拖累大家的人逐一舍弃,最后又能剩下甚么呢?剩下最后一个人时,能够说他从中得到了甚么吗?
这是他不愿去想的事,但总有一天他一定得去面对。想到那一刻可能会来临,绝望感就令他眼前发黑。
户田在餐厅喝红葡萄酒。他已喝光一瓶,又开了第二瓶。太一边喝罐装可乐,一边吃饼干。是这家饭店内贩卖的饼干。
诚哉站在户田面前。
「我记得已经拜托过大家,要喝酒必须在就寝一小时前喝。」
户田手持玻璃杯,冷然瞪视诚哉。
「这点小事有甚么关系,反正也没别的娱乐。」
「所以我才说睡前可以喝。但是在那之前,如果喝醉了会很麻烦。因为我们无法预料大家必须在何时采取何种行动。」
「我还能喝,我没醉。」
「不,请你到此为止。」诚哉拿起还有葡萄酒的酒瓶。
「你干甚么!」户田面红耳赤,喷出酒气。
「你已经够醉了。」
「就跟你说我没醉!」户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扑向诚哉。
「喝光那瓶我就不喝了嘛。」
「规定就是规定,请你遵守。」诚哉甩开他的手。也许是力道太大了,户田重心不稳,狠狠撞上旁边的桌子,摔倒了。
啊!诚哉连忙冲过去。「你没事吧?」
但户田没吭声。诚哉怕他也许受了伤,连忙喊道:「户田先生?」
户田在发抖,接着他哭了。他断续吸气的声音传来。
「反正,迟早都会死吧?」他低声说。
「啊?」
「我是说我们。这种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区区一个流感,就搞成这样了。食物也是迟早会吃光的。不管怎么想,我们都不可能活下去。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大家都会死。既然如此,规定还有何意义?还不如让我随心所欲地享受一下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