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颜手肘拄着床,手托着下巴,看向宿缃,问:“那苑马寺的监正大人是怎么处理的?”
“监正大人哪敢处理啊!那些闹事的士兵要求苑马寺彻查此次官马失窃案,可你也知道,这官马失窃就是那些大人物做的。在这乱世,粮、马是最值钱的东西。若是真的彻查的话,上上下下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呢。”宿缃道“可若是不查,又恐闹事之人发生兵变。查与不查都不行。”
初颜问:“所以事情就此搁置了?”
“那倒不是。”宿缃放下竹扇,背靠在椅背上,抻着腰“听说是淮城布政使司参议林宏解决了此事。”
“哦?”初颜好奇道“怎么解决的?”
“好像是彻查了涉事人员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底细后,提出了以马抵马的赔付方案。”宿缃补充道“涉事人员每人可向苑马寺借取战马牧养,待诞下雏马后,涉事人员将马一并还付。这样一来,雏马就抵了那丢失的官马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林大人祖孙三代皆为贫农,好不容易做了官,也一直是个小透明。”初颜转身躺平,眸子盯着红木床顶雕刻着的兽腾。两只瑞兽首尾相连,你追我赶着绕个不停“这人不会是要造反吧!”
宿缃问“这话怎么说?”
初颜道:“前些日子淮山、岳卢两家书院的学生闹事,淮州城左司布政使(2)姜毅查封了这两家书院,并遣散了两家书院的三十余名教书先生。。。。。。”
“这事我听说了,”初颜还未说完,宿缃便接了话“可这和林宏有什么关系?”
“这些教书先生与林宏私交甚密,而且与右司布政使韩禄诚均有私交。”初颜转头,看向宿缃“林宏这么做,怕是已经盯上了淮州左司布政使之位。”
“你多虑了吧!”宿缃翘着二郎腿,右脚打着圈的晃,“林宏就是个小小的参议,既无实权,也无兵马,朝廷里面更没有他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拿什么和姜毅争?”
初颜托腮,道:“他不可以,但是韩禄诚可以。”
“按照大齐官制,左、右布政使互相监督、互相制约。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是你也清楚,朝廷的政策一般下不了地方,左、右布政使往往沆瀣一气,监督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酒已热好,宿缃拿起桌上的剑盏倒了一碗,“据我所知,这韩禄诚与姜毅交往甚密,曾禄诚的小女儿还对姜毅的儿子情有独钟。这两人要能起嫌隙,我。。。。。。”
说到这,宿缃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停住了。
“你也想到了吧。前两日,姜毅的儿子在南柯楼狎妓杀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姜毅买通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把他儿子弄了出来。可此事终归是传到了韩禄诚的耳朵里。”初颜打了个哈欠,头压在手心上“我见过韩禄诚的女儿,她并非是深陷儿女私情不顾外事的愚笨之人。为了父亲和全族的荣耀,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她定不会再要这份姻缘。而此事后,韩禄诚与姜毅必生嫌隙。”
“可你别忘了,姜毅虽为布政使,但在淮城提刑按察使司及都指挥使司中都有自己的人。也就是说,他可插手本地司法、军事活动。”宿缃思忖片刻道“韩禄诚虽在六部有人,又与殿阁大学士有交。可他没有兵马啊?”
“淮城北部的绥远关闹粮荒,驻关将士已饿肚子了。我听说驻守绥远关的校尉陆伯言和蒋孝直是人才,这二位麾下的一万余人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林宏和韩禄诚只要解了将士的困境,那这些兵马也就可供他们驱使了。”
宿缃轻挑柳眉,笑道“怎么着?你想用林宏帮你找林义铭?我一直很好奇,你与林义铭无亲无故却整日私下救济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刺骨的寒凉打进皮肉渗进骨头里,初颜觉得一阵剧痛顺着后腰往上窜。初颜转身,盖紧被子,只道:“闲得无聊罢了。”
“不说算了。”宿缃就要往外走。
宿缃走后,初颜赤着脚,走到门口,从桌上拿起了一个茶盏,将其斜靠在门缝间,重新躺回到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窣的拍门声响起。
初颜开门,只见侍女宜安正红着眼眶,跪在自己门前。
宜安,南柯楼的一个粗使丫鬟。此次初颜本打算带宿缃一人入山。可出楼之时,崔妈妈再三恳求,求初颜带宜安入山。初颜虽不知崔妈妈为何非让自己带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粗使丫鬟进楼,但她拒绝不了,无法,只能带她一起入山。
初颜问:“怎么了?”
宜安跪在地上,头不停重磕在地。她一边磕着头,一边道“姑娘,你救救崔妈妈吧,求求你,去救救崔妈妈吧!”
初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宜安在说什么,茫然问:“救什么?”
宜安哭道:“崔妈妈说我们走了,她们便活不成了。姑娘,求求你,去救救崔妈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