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是下了下来,密密的雨在荷花丛上空斜斜地飞,风卷着雨点砸进风荷居,雨星点点在脸上,有一丝透心凉的快意。
青二十七突然问:“那么龙相如的死呢?也是废人谷做的,是不是?”
暮成雪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你猜到了?你何时猜到的?”
“城外的乞丐血案后,我遇见肖留白。镜湖血案前,我也遇见肖留白。几天前,我又遇见他。有些东西被我封在这里……”
青二十七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但我终究是想起来了。肖留白,就是当时下毒、操纵血偶的蓝袍人!”
“龙湖镖局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废人谷要除之后快?
“还有,你派我去绍兴,是不是早就知道镜湖水寨有问题?你派我去,一来是让我借查南承裕之死,把镜湖水寨的龌龊事逼出来;二来也是将我调离临安,你好大展手脚……
“再有,柏子庄的那些所谓的怪力乱神,是不是你做出来的?帝陵里和朱漆脸有关的秘密,你又知晓多少?!”
青二十七索性把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抓了出来。
如果这番洗礼她始终都要承受,那么来吧,来得更猛烈些!
可暮成雪却摇了摇头:“小青,我没有你想像中这么神通广大、料事如神。很多事,我并非事先知情,只是在发生之后加以利用。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卑鄙……”
那么,你也在利用我么?青二十七问不出口,因为她看见暮成雪痛苦的神色。
暮成雪从来都神彩飞扬、自信满满,有时候甚至近于嚣张,可是此刻,她的眉眼都快扭起来了。
青二十七明知道她是有意示弱,竟无法抗拒自己想要怜惜她:“我只是……不知道你的心到底大到什么程度,我有点害怕。”
暮成雪道:“别怕我。我就是担心你怕我,所以才……”
青二十七哑然:所以,你就像我怕见你一样,因为怕见我才假托去了韩府?原来,“近乡情怯”的不只是我啊!
暮成雪缓缓地闭上眼,“小青,你知道么?我原本没有这么大的心。我是边陲小国的王女,国破家亡,来到宋国不过是为了远离故地、重新开始。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在我面前,铺开了一张宏伟的蓝图,他告诉我,天下竟有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能做成这么多事、天荒地老、人事永恒,都是可以争取的。我……心动了。”
“你……爱他么?”青二十七心里想到一个人,冲口问出。
会是他……么?她想一个确切的回答,她不敢承认,有一丝难言的妒意从心底升起。
“啪!”暮成雪陡然睁眼,一掌击在桌角。
之后她紧紧抓住桌角,盯着青二十七,恨恨地说道:“我谁也不爱。以后,不要再问我这种白痴问题!”
青二十七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喃喃地败下阵来,递上一杯酒。
她知道,她败了,彻底地败了。
暮成雪接过酒,微微一笑。
青二十七想,暮成雪该是也知道她赢了吧,所以迅速地收回了她的一时失态。而她竟然就这样被暮成雪忽悠过去了。
她的那些疑问,暮成雪一个都没回答。
夏季午后的雨,刹时间又停住。
毒辣的太阳依然挂在天上,日光映在水面,反射出更加强烈的白花花的光;荷叶被雨打过、捧住了一汪汪的水渍,躲雨的采荷女又再划动小船,伸展歌喉……
青二十七与暮成雪相对而坐,对饮一杯,仿佛什么争执都未发生过。
她们闲情逸致地谈起许多年前,也是六月二十七,也是西湖,大文豪苏东坡做了一组叫《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的七绝。
暮成雪说她喜欢“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青二十七说她喜欢“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两人品味着诗句,似乎江湖上即将掀起的那新一拨风浪与她们完全无关。
自从《新闻》与《武林快报》有如花开并蒂、竞相争艳,临安城里便多了一项新职业:报童。
这些报童在各个酒肆饭馆、大街小巷中走动,把江湖中最新鲜的消息带给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