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律凌辰终于迈开了步子向她走来,二话不说地就将她揽入了怀中。
那一瞬间,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还有她曾那样贪恋的温度,一下子便让她红了眼眶。
“然然,你怎么对我陌生了?”律凌辰低低地在她耳边问了这个问题,这个,似乎压抑了很久的问题。
陌生了吗?没有。
他的模样,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颦一笑,都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她的心底。她怎么会对他陌生呢?
但是,却疏离了。
自从圣诞节之后,他们的关系,就疏离了。
没有等到许安然的回答,律凌辰也不再问,只收紧了双臂,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得到她的存在。
许安然的手,也攥紧了他腰间的衣料。
“原谅他吧。”律凌辰忽然说。
犹如一记响雷在耳边炸开,许安然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嘴唇微张,却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轻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律凌辰轻叹:“然然,原谅他吧,E教授说得没错,这个世上,你最不该恨的人便是你的父亲。”
没来得及思考他是如何知道E教授对她说过的话,许安然便如同受了惊的兽一把挣开了律凌辰,冷冷地回答:“我做不到。”
是的,她做不到。
白天时,她对E教授说,她暂时做不到。但是其实,她可能永远都没法做到。
因为,她永远都没法忘记,两个人温暖了她的时光的人是怎么鲜血淋淋地死在她面前的。而且,那两个人……都是她的亲人。
她觉得自己很可悲。
又或者,觉得她出生的这个家庭很可悲。
宁长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啊?对自己的妹妹和妻子都能下得去手,那么她于他,是否也如同蝼蚁一般?
离开了温暖的怀抱,许安然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从里置外都是彻骨的寒冷。室内的温度明明已经达到21度,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她也不曾想过,明明最该恨宁长渊的人,此刻却抱着她,让她原谅他。
被推开的律凌辰心中又何尝没有痛?家族灭门之痛,他毕生都不会忘怀,但是,他却不忍她夹在中间被拉扯。
“凌辰,那你呢?”
沉默得快要窒息的时候,许安然忽然打破。她盯着他的眼,近乎逼问:“你能不恨吗?”
这般的眉眼,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竟然会有几分凌厉,令他无处遁形。
然而,他本就没想过要掩饰,不假思索地答:“不能。但是然然,你和我不一样。”
“十二年前你在给我办收养手续的时候,是以你父亲律司的名义收下我的!”许安然颤着声音喊道,泪盈满眼眶,“十二年后,我嫁给了你,从律家养女的身份变成了律家的长媳,与你同为律家的人,荣辱与共。你说的这个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律凌辰沉默了。
“你告诉我啊,凌辰,你把我当外人看的是吗?”
微暗的灯光下,她的眼泪刺痛了他的双目,滚烫了他的心脏,他伸手拥她入怀,低哑的嗓音里有一分不知所措,“然然,我从来都没把你当过外人。”
眼泪一行行往外涌,许安然紧绷的内心倏然崩塌,她伸手回拥着律凌辰,哑着嗓子哽咽:“凌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就当我喝醉了吧,听我胡说一会儿话可以吗?”
“好。”
“凌辰,你知道长期生活在黑暗底层的人最渴望的是什么吗?是温暖,是光。八岁以前,我的人生就是那样的不见天日,直到遇到你的那个晴天,我的生命中终于有了阳光。但我知道啊,太阳虽温暖,但却终究太遥远。我被你以你父亲的名义收养的那一刻,本是认定了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但是……”
但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被抛弃过的猫,会十分顺从乖巧,因为它害怕再被抛弃一次。
那时,她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