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围了上来,如闻到了香气的菜蝇。
他撞开了二人。
他对着他们喊:好啊好啊,你俩真好啊。一起看电影,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好啊好啊,真好啊。
林飞,她喊。
这不是林飞,这是一个醉人,满脸写着酒气,他鼻子喘着粗气,太阳穴青筋爆跳,他的拳头捏得死死的,虽然在倒退,却似在积蓄着什么力量。
他退到了一根庭柱前,靠着,再次不信似地打量着二人,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是的,一起看电影,一起约会,真好啊,他脸上忽然升起一股绝望的笑意,炮弹似地突然向前冲来,朝着许萧客就是一拳。
男人巧妙地躲开了,他扑了个空,晃立住身形,死死盯住许萧客,目光象是要把他吞下去。人群发觉了一场好戏,哗然围上来,又把圆心的空缺留给了一场“决斗”。
女人又喊:林飞,你疯了?
他转而对着她,血丝爆涨了双眼。
你爱他是不是?爱他是不是?
我爱谁跟你有关系么?她冷笑。
是啊,没关系了,没关系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对着人群扬着双臂,听着,我跟这个女人没关系了!你们都知道对不对?是啊,谁会跟我这种没用的蠢货有关系?跟着我这种人,只会让你变成家庭妇女,我就是个一文不值的穷光蛋!
他逼上许萧客,人群吓得一阵倒退,许萧客却纹丝不动,一脸从容。
他的眼睛逼近他的,这是双多么深遂的眼睛,两人同时在想:同一样的深褐,同一样的独立于世。在时间长河的某一段,他们应该是同一人吧。
你是谁?他问。
我是我。他淡淡地回答。
你有什么权力夺走她?
你有什么权力这么说?
我是她的男人!我不许你伤害她!他忽然嘶声力竭,象头暴烈的狮子,向对手吼出丝丝带风的威胁。
现在伤害她的人是你。许萧客依旧冷冷的,连语气都那么波澜不惊。
我?他诡异地笑起来,对着人群张牙舞爪。
我成了罪人了,对,我是罪人,但这里也有一个!隐藏得象个正人君子,你们都没看出来么?瞧瞧,这是谁?大名鼎鼎的作家!你们认识么?瞧他冠冕堂皇地在说什么?说我是罪人?是的,我是罪人,可我至少敢作敢当!不象他,在电视上说得天花乱坠,在私底下却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个耳光应声落下,打得他身体被扇到一边。
他捂着脸,看见了热泪盈眶浑身颤抖的白惠芬。
再喝再喝,费亦彬喊着,晃荡着从沙发的这头跌到那头,他很想哭,他一直在哭,但没有人看出来,他们象蛆虫般的围着自己,每一张脸上都布满了恶心的吸血管,他抱着其中一张脸,狠狠地吻了下去,吸吧吸吧,把自己吸干。把这些脏的,恶的,烦的,假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吸出去,他空空的来,空空的去,他不是费亦彬,不是那个该死的董事长,不用做那么多烦心的事,他只需要喝干瓶中的酒,唱完所有的歌,然后象个死人般睡去。
他无需对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叫作父亲的脸,承认自己长大了,也无需面对那些虚假又恭维的脸,承认自己很坚强,他尽管一直很努力在做,但他们都不会看到,他们只想听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老老实实地认错。他错在哪儿?他糊涂了,再努力他也是那个花花公子不是么?是他的长期不作为才把公司逼到这份上的吧。父亲一直没说,但他就是这个意思,所有人都是这个意思!
现在好了。他成了悲剧英雄,到了命运交代任务的时刻。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无所可能!就是那么奇怪,明明身边全是人,可都透明的,他才知道自己那么孤独,原来狂欢是一个人的孤独。
她在那儿,是的,他知道,只有一对眼睛望着他。她那么小,小得象只角落里的耗子,但她的眼睛晶晶发亮,刺进了他心里。她看着他的孤独,看得彻底又无情,他害怕了,比孤独还要可怕的她!
她却走了过来,带着一杯液体。
那是咖啡吧,第一次见面就被泼了一身的咖啡。
液体从他的头顶缓缓浇了下来,物是人非,是酒。酒柱顺着他的额头遮住了他的眼帘。他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