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点什么呢?
顾延野收到了沈冽送给他生日礼物——一本平平无奇的日记本,坐在桌前如是想。
即便沈冽说得天花乱坠,赋予了一系列冠冕堂皇深情厚谊的谎言,它也只是临时在文具店9。9买来的笔记本而已。
顾延野没有写笔记的习惯,但沈冽说偶尔写一写打发时间吧,省得一个人在家里时候寂寞,写日记还能找点事做。
今天下雨了,雨滴窸窸窣窣敲打玻璃,满城霓虹灯次第点亮的时候,顾延野看着雨水在玻璃上留下的蜿蜒痕迹,觉得沈冽说得对。
所以他拉开了椅子,坐下,用饱蘸墨汁的笔在日记本上写下第一行字“5。22,夜,雨”
他停顿了好久,像是在思考什么,才继续落笔。
——5。22日夜,小雨,小真不在。
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人在举办婚礼,停下看了一会儿,随了点份子钱。每次看到有人结婚,就会想起小真那年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而那时候我正在准备和另一个人的订婚。
都说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可我总想着,要是能回到过去多好,回到小真问我什么时候能结婚的那一刻,我会等不及天亮就去排队,像所有憧憬婚姻的新人一样迫不及待,奔向属于我们的美好未来。
此类的想法并非偶尔乍现,而是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深夜反复折磨着我。
但是时空不能逆转,他现在愿意接受我,已经最好的结局。
——6。12,小雨。
魏如观痊愈了。
一梦十八年,魏如观看起来有些恍惚,也很难适应社会的变化,不过他和小真看起来还挺聊得来的,小真又能多一个朋友聊聊天,应该会开心。小真开心,我也开心。
魏如观流浪多年,身体不太好,还是想找份工作来做,他想找个十八区的偏远学校教书,又担心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不能匹配,找到了我这里,问能不能帮他介绍一所学校去做助教。
他看起来有些局促,坐立难安。
我反倒欣喜,这似乎意味着在他的眼里,我与小真是一体的。他不好麻烦小真,于是转而来找我。
我把事情办得很漂亮,不出意外得到了小真的夸奖,他愿意今晚来陪陪我,我终于又找到了和他新的共同语言。魏如观果然是个好人。
在很久以前的童年,少年,以及青年时期,我很少想过未来的婚姻生活,因为就身边样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期待的事情,偶尔提及,我心里想,大概也就是貌合神离的关系,他在外面有一些莺莺燕燕,我在外面亦有些消遣。
人的处境往往由他的认知所决定,我早年心想的夫妻关系其实应验了一半。
我的爱人并不止我一个人。
——7。18,阴。
在拍卖会拍下了两本绝版古籍,关于草木养护造景的,小真最近多了培养花木的新爱好,还好他的新爱好不是钓鱼,否则一年都见不到两面了。
会场里不出意外,我看到了另外两个人,他们的眼神仇恨,我接过书的时候,心里升起小小的得意和快慰,他们终究没有我出手快。
他们也不敢和我竞价,被小真知道为两本书争来争去花了那么多冤枉钱,他们要挨骂的。
小真总问我无聊为什么不去找他们玩,我不想拂了小真的关心,所以总点头说会的,其实我连写日记的时候都不想写他们的名字,怎么会想去找他们?当然他们看我也是这样,我们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见一面,心里想弄死对方的念头就已经像野草一样疯长了。
天色有些暗,没有阳光,露台的花圃上开了一圈补光灯,我和小真依照书里的方法,给花松土,尝到了一点拼命争抢之后故作轻松的岁月静好。
——8。1,暴雨。
那个人病了,病得有些厉害,大概是早年强制分化,药水残留在血管里导致的后遗症,我想着他死了还清净,少一个人算一个,但那天晚上,我看到小真为他哭了。
偷偷的,没有出声,只是眼眶红了,落下几滴泪,用手背抚去后就又恢复如初了,好像那零星一点的脆弱全是我的错觉。
我不敢再盼望他死了,我祝愿他,祈求他,并为他祈祷,希望他活下来,平平安安活下来。
我不想再看见小真的眼泪,也不想他在小真心里烙下永恒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