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个疑云仍压在龙卫凤和三嫂心上,但也是无事总比有事好,救人总比送人去杀头强,几个小辈也就都渐渐带着疑心心定起来。
又过了几天,果然风平浪静,既没听到有走失俘虏的消息,也没见再有官兵来家问话。龙卫凤抽空又问了秦峥,得到的也是一切正常的答复,大家的心就真的安定了下来。只是那微弱的疑惑,时常冒出来,在龙卫凤等人的心头过一过。
这一日龙家食栈的鲜鱼嫩虾储备用光,龙卫凤又去陇水河抓鱼,这次没有秦峥,没有龙戟(感冒了,在家睡觉),龙缨还得放在店里当掌柜,只好单枪匹马。
而这日,真称得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虽然是初秋的风。陇水河边疏林如画,白沙泛光,清澈见底的河水缓缓而流,三两群大白鹅在河岸荇草间悠哉戏水,真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边城中的一角桃花源。
龙卫凤很喜欢这里,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去老家的乡下,也常跟远房的表哥表姐们下河抓鱼摸虾过,她上一世做李琰的时候,就是个调皮鬼,虽是个学霸,这些事却干的比男生还好。因此每次来都放假一样的欢喜,并不觉得辛苦。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缺少同龄的玩伴,有点儿寂寞。
她在河里高挽裤腿,长发用一根带子胡乱的扎在脑后,少有的露出了整个面目。从水面上看,龙卫凤这张脸长得却也不错,可以说是面如满月。皮肤白腻如瓷,只是她日常经常灰头土脸的,并不打扮。长眉弯弯——平日也都是乱发遮盖,完全看不出秀气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熠熠生辉,好好捯饬捯饬,也许能上得了台面。
太阳烤的她后背的肌肤热乎乎的,都能感到脖子里的绒毛上的汗珠,撅着屁股蹲的腿也酸疼,摸了半个时辰,终于捉到了一条大的,是条黑鱼,足有三四斤重,甩的她一趔趄,险些摔在河里。
鱼篓里竟塞不进这大黑鱼的头,龙卫凤一手紧紧扣住鱼鳃,咬牙切齿的抓着鱼身,就蹒跚着往岸上来,阳光下,她浑身是水,满身的水珠子闪闪发光,如果再美貌一点儿,就有点儿像西方的出浴女神——嗯,穿衣服的……
一步跨到岸上,她将黑鱼往地上一扔,一只脚踩着,一手便从裤腰带上解带子——她这腰带乃是几根布条拧成的,正可以解下一根来系这鱼。
然而这古代的腰带也是结实,她拧了半日也没解开,也撕不断布条,倒急出了一身汗,鱼都从她脚下挣跑了,在草地上蹦。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眼前的林中有马嘶声,抬头一看,就见逆光下,林中有一人牵马走出来,腰上似乎挂着一枚刀,龙卫凤就向对方招招手道:“壮士,刀能借一下吗?”
眼前的人似乎凝滞了一下,逆光之下,只看到他的轮廓,是个高个子的男人,衣袍的边缘是秋阳的光晕,之后,他放开马缰绳,缓缓的,走了出来。
龙卫凤紧张着鱼,两手按着,弄得自己一手泥。
再抬头,就赫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微风吹动朱红色的袍服,那人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手上,是一枚弯刀。
龙卫凤看看刀,再抬头看看这人的脸,顿时就惊的目瞪口呆。
即使想一万遍也没想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行台府里的那位大行台,那个掌控幽云十六州命运的国公爷,那个叫萧郎,啊不,叫萧祯的大官!
龙卫凤傻傻的,接过了刀。
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谢谢”。
秋阳好晒人,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微风吹拂绿草红花,还有空中飘飘的大云……
朱红的袍服并未答言,点点头,带着光晕转过身,已经走开了。
他一走开,龙卫凤就恢复了一点神智,忙割布条将黑鱼系起来,用大石压住,又到河里洗了手,又洗刀。
这是一枚精致的小弯刀,刀柄只是木做的,但古朴雅致,刀身锋利至极,有一个跟它很相配的、雅致的刀鞘。
龙卫凤知道这主人动则要求“精洁”,用了人家的刀,自然要给洗干净,收拾好了再看,却见那大行台正在河滩上漫步。河滩上疏林如画,明明灭灭的光线洒在人身上,好一幅初秋景致。
龙卫凤看看林中,见只有一个童子在照料马匹,并没有像之前所见的那种威武男人们随行,想来他似乎是偶然路过此地,暂时歇马,或者是随意来散散步的?
龙卫凤觉得他此时应该不愿被打扰,便先将小刀放在一块大石上,复挽起裤腿,又下河摸鱼去了……
龙卫凤向来干起活来特别忘我,这一摸下去,就忘了其他事,转眼鱼篓渐满,时间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恍然回神,想起还没还人刀子。
急匆匆复上岸。却发现河岸上空空如也,四下里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而秋阳擦着林梢,也有点西坠的意思,河岸上一片光晕,水光波光细沙的白光,荡漾交合,令人觉得,在这儿来一次烧烤应该不错……
然而忽然,林中却传来一阵清越的琴声。
起头如行云流水,时断时续,继而浑厚苍茫,纵横捭阖,接着如风过松涛,雨润大川,浑浑濛濛,大音希声,空灵卓越,渺不可追。
继而,又复归于清越渊深,进退勾抹揉撮拂牵,反反复复,终又归于空明澄净,万象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