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说要忙公事,午后得和政事堂几位大臣商议国策,借机脚底抹油。他本想多坐坐,可亲娘总是在说“孩子”,好像成家的唯一意义就是延续血脉。一个男人若不做父亲,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临走前,养母叫住他,秀雅慈爱的面庞一片肃穆:“太皇太后的身子骨,不大行了。看样子,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到时还得靠你操办,你心里有个准备。”
楚翊的心微微一沉,凝重地点头。
夜里,温馨的被窝中,小五说了一件令他心情更沉重的事:经过暗查,那快烧焦的木牌,是一间生药铺的腰牌。而生药铺的所有者,正是庆王的拥趸,左佥都御史刘衡。
“你确定?”楚翊因愕然而嗓音嘶哑。
小五直接坐起,拿出一块完好的腰牌,说是跟兄弟们从生药铺偷的。与烧焦的那块摆在一起比较,镌刻的纹路分毫不差。楚翊喉咙发紧,痛苦地移开视线。
“逸之哥哥,别太难过。”少年觉察到他情绪的波动,丢了腰牌重新钻回被子,将下巴搭在他肩膀安抚,腿也轻轻磨蹭着他的腿,“现在看来,在翠屏府雇渔民凿船害我们的人,就是由这个刘衡派出。至于庆王是否知情,还未可知。我猜,是此人自作主张。”
楚翊深吸一口气,问小五如何发现的。
“刘衡的几间铺子,高价买了庆王的一百斤胡椒。还在街上四处宣扬,说这是珍品,最宜入药,想让别的药铺也买,来帮庆王减少损失,不过没人信。我听说了,忽然想到,牌子上刻的茜草不仅是染料,好像也是一味药材啊,就让阿远他们去探一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终于找到元凶罪魁了!”
“刘衡,好啊,居然想杀我。”烛光摇曳,楚翊疏朗的眉宇却覆上一层阴霾,冷峻如夜色降临的雪山,“敢想敢做,勇气可嘉。”
“可不,大树插鸡毛,好大的胆(掸)子。”小五愤慨地嘀咕,“我看,不如在明日早朝把事捅破,当场派人去查。就算庆王不知情,可刘衡是他的附庸,他也会大受影响。”
“然后呢?刘衡会狡辩为巧合。没准儿反咬一口,说我记恨他,污蔑他。”楚翊捏住心上人的鼻尖摇了摇,“证据,要确凿的证据。转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我也想想。”
“可我们只有一块烧焦的腰牌,别的线索早就断了……”
楚翊说先睡觉,也许会在梦里想到办法。他今天有些累了,闭着眼说话。聊到跟母妃们的谈话,和那两条被他们当成枕巾的红肚兜,他轻笑:“她叫我们睡觉时穿上,我说好好好。真逗,正经男人谁穿肚兜,难看死——”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
掀眼一看,少年已然脱了中衣,赤膊穿起红肚兜。墨发,雪肤,红绸。极度惹眼,犹如志怪传说里勾魂摄魄的艳鬼。淡淡烛光摇曳在那一抹红上,方尺之间,风情万种。
楚翊诈尸般直挺挺坐起,喉咙一阵焦渴,胸腔奔涌着铁水。
少年打量自己,一脸童真地怀念:“兆安的夏天溽热无比,蒸笼似的。小时候,我就穿这东西睡觉,又凉快,肚子还不会着凉。每次热醒,都朦朦胧胧地看见我娘在为我摇蒲扇,心里就很安稳。”
他抚摸着肚兜上陈太妃的刺绣,叹了口气。
“哦……我,我小时候也穿开裆裤……”楚翊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回应。眼神如烧红的铁钩,死死勾在人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