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燕京市刑侦局长的唐敬梓处理完最后一份材料,放下钢笔,抬起头看了看时间。
摆在他办公桌上的小闹表被做成了卡通样式,那只浅粉色的小兔子竖着长长的耳朵,两只爪子抱着质地有些粗糙的塑料表壳,露出夸张的笑。
这种幼稚的玩意儿摆在沉闷的办公室里平添了几分格格不入的意味,但它却是唐敬梓的心头宝。这是唐心在一次市级的诗朗诵大赛上获得的奖品,小丫头将之作为礼物送给了父亲。
唐敬梓每一次望向这件礼物,眼前就能浮现出女儿天真烂漫的笑容,心底渐渐升腾起暖意。
不要小看这丝丝温暖,到了他这个年纪,每日挣扎在冗杂乏味的工作之中,早已褪尽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亲情和责任,已经成为鼓舞他继续坚守下去的两大支柱。
现在,表针指过了夜里十二点半。
唐敬梓擦了擦无意中沾在手指上的黑色墨水,将材料塞进资料袋,然后放入抽屉。
他扯了扯衣领,轻轻舒了口气。下个月他就将接受再次培训,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假,于三月后调入中央警部刑侦司任副司长,今晚处理的这份材料,极有可能成为他在燕京市刑侦局局长任上最后一份移送检方起诉的案件。
无论如何,这都将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
但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夜晚将比想象中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文件归类、摆正椅子、拎起公文包、熄灭台灯、走出办公室、锁门。
一天的工作结束,唐敬梓下班了。明天是星期六,他可以睡个懒觉,下午陪老婆去超市,晚上陪女儿去上舞蹈课。
人到中年,生活不过如此。
他下了楼梯,门口的值班警员和他打招呼:“唐局,这么晚才下班啊?”
“嗯,有件案子比较棘手,刚刚处理完。”唐敬梓点了下头,“你们也辛苦了。”
“轮班嘛,一个月才两三天,同您这成宿熬夜的比不了。”
“呵呵,毕竟是年轻人啊,我先回去了。”
“唐局路上小心。”
“嗯。”唐敬梓出了燕京警局,开车回家。
那一年,燕京房地产均价五千块一平,即便是在城市中也存着在大量的低矮民房,更不要说是郊区地带。过了晚十点,街道上就已经是冷冷清清,来往的车子很少。年轻人喜欢染花花绿绿的头,穿十几块的廉价花衬衫,买上几瓶一块三的啤酒,蹲在夜总会的灯光下抽烟聊天。
十三年后,燕京市中心的房价每平方米飙涨到十万以上,黄金地带更是二十万一平米都挡不住。城市高楼林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名副其实的不夜之城。
唐敬梓开一辆七八成新的二手车,往位于大兴区的家里驶去。
他以前在大兴区警察分局工作,单位给分了房子,就是警局后面的家属楼。后来燕京重新划分辖区,大兴区一分为二,变成了大安区和兴城区,他也升入燕京市局任职。从那以后上班就麻烦多了,为了节省时间,才买了现在这辆二手车。
可即便如此,从家到工作单位,还是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车子往前开了二十多分钟,经过燕京医科大学。再继续走,是一片装修别致的二层小楼,这就基本相当于那个年代的别墅区了,住户也大多是家境殷实之辈。
燕京医科大学一些留学归国的教授学者,收入颇丰,喜欢在这地方买房子。一来上班方便,二来环境不错,很符合知识分子的生活趣味。
唐敬梓在街边停了车,偏过头,望向远方。
那里一片火光冲天,使得这夏日的夜空又平添了几分闷热。
唐敬梓略一沉吟,临时改变计划,开车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