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有任何时刻,像如今一般,痛恨自己只会破坏,不懂重建。看着光君被冻得面色青白、紧闭的眼帘下纤长的睫毛凝着寒霜,酒吞童子史无前例感受到心脏与一介凡人的安危神魂相系、被玩弄于鼓掌之上,一阵阵无法自控的紧缩和抽痛。
尤其,当他从光君肩头破损的衣物中偷觑进去,发现大一点的创伤被泡得翻起、冻得发白,更是惊怒交集。
面如妙龄少女的鬼王殿下骤然抬手,并指夹住飞箭一般削过来的狭长纸片,打了个响指,就将它燃烧殆尽成灰。
他傲慢道:“……什么嘛!原来还不是阴阳师!不知从哪里捡了几张符咒,竟敢在本座面前装模作样?!老家伙,你很够胆!不巧现在正忙,没工夫整治你,滚一边去!”
他正想给这虫豸一个痛快,却不防被一只虚弱的手轻轻搭住,双手立即重逾千斤,轻易抬不起来。
好不容易集中了一点精力,光君却还是接近于神志不清,只是执着地轻声道:“是我的意思,与他无关,让他离开。”
“区区人类……竟然想命令我么?”
话一出口立即后悔,但他还是梗着不肯服软,心中大声哀叹着自责:
明明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气你这么不珍惜自己……哼!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都告诉过你,搞不定的事情吹响叶二,就能将召唤直接递到我身边!
“做什么自己撑啊!为什么不召唤我!可恶啦,就不能多依赖我一点嘛!”这种软弱的话,他绝对说不出口,所以只能别扭地生着闷气。
直到光君费力地喘了一口气,声音又细又弱,好似撒娇一般艰难地抱怨道:“我好痛……”
“暂时放过你!”
鬼王殿下心尖尖跟着颤了一下,急忙打横抱起光君,丢下一句色厉内荏的话,匆忙向寝殿内赶去。
刚踏上回廊,他立即赶到不妙,向侧边退开一步。只听见伴着呼啸的风声,一柄直身的唐刀破空而来,直接插入他原先立足之地,虽未开刃,朴拙的剑身仿佛入泥一般,轻而易举陷入坚固平滑的木板,露在外面的部分轻轻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放开我家公子。”光君最深信不疑的贴身侍从,面如寒冰,毫无表情道。
看见光君软软地躺在形容诡奇的陌生男子臂弯内,好似人事不省的模样,惟光瞳仁紧缩了一下,音色低哑暗沉补充:“……袭击者。”
“我怎么舍得……咳咳咳!我怎么可能趁人之危,做出这种不入流的事情!无知的人类给本座滚开!分明是院子里那个老家伙--?!”
酒吞童子恼火地指向庭中,自己也随之望过去:空空如也。
“总之想挽救他的话,就别给本座挡路!”
脾气一向不好的鬼王殿下咬牙切齿道。他微微勾动手指,倒立在面前唐刀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乖巧地悬立在半空,忽而猛地对准主人飞掠而去。
在惟光的一双沉黑色瞳仁中,两枚一模一样的剑影越逼越近,越来越大,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微侧身体,脚下后退一步,趁着唐刀飞过自己面前之际,准确地握住了刀柄,手头顺着画了个圆满的弧线,终于消减了去势。
来历不明、不可小觑的强敌。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和评估,惟光虽然收回了兵刃,心中却丝毫不快,终究跟着那人后脚,进到公子的寝殿里。
惟光:“!”
看见光君被伏趴着放在寝台内,奇怪的男子伸手不熟练地胡乱解着公子的衣服,惟光立即又想上前阻止,却被那好似后脑勺生了双眼的陌生人用不知名的力量,压制在不远处不能动弹。
“……即使我这样做,也只能表面上合拢伤口,却终究没办法补充你已经流失的精气……”
五感极端敏锐的他,半跪在地苦苦支撑,心中怨恨自身的无能,却听见那个相貌异常姣好的陌生男人这般低声喃喃自语。
酒吞童子将半旧纯白单衣的宽大袖口挽到肩头,毫不犹豫对着自己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鲜血自嫣红双唇和洁白利齿之间涌出,顺着手肘流了一段,滴落在光君袒露在外的后背上。
妖物的血同样鲜红炽热,一粒粒滑落,如含苞开绽一般四溅,如同有了自我意识,在白皙如玉的背部蜿蜒流散。
妖艳不可方物。
在惟光冰寒的目光中,不可一世的鬼王殿下以卑微的姿态俯下身,温柔地舔舐过光君遍体鳞伤的后背,不知何时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立即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一起。
临到肩头那个无限狰狞可怖的大创口,他更是耐着性子治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昏迷中的光君的身体像风中落叶一般颤抖起来,因为疼痛紧锁的眉间倒是微微舒展,似是症状有了些许缓解。
“我的话,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全都得看你自己的了。”
面对昏睡中格外乖巧温顺的光君,自矜自傲的鬼王终于可以遵照内心深处最直接的祈愿和渴望,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情不自禁待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