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抹杀的动作:“如果不识相,他们就不用回去了,照样便宜!哈哈哈哈!——嗯?怎么回事?!”
族长和侍者齐齐皱起了眉。
只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妖异男子,困在阵中,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般乖乖产生变异。
那人四肢被符文所束,满面血污的脸上渐渐爬上诡秘的图样。流光在纵横曲直的复杂图案上来回荡动。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眉心处拢出几道深深的印痕,表情一时痛苦,一时狰狞,丝毫不得宁静。
“竟然缺了一半神魂,也能有如此这般强大的力量,看来之前甚至都低估他了!一旦完整觉醒,潜力无可估量!只不过,那一半神秘消失的神魂,究竟去了何处?!”
……
一个直衣满是污垢、邋里邋遢的上了年纪的阴阳师,眯缝着眼,在森林外围徘徊。他踏着浅踏,歪戴立乌帽,须发尽白,形容怪异,好似个古怪老头的模样。
这森林也很是奇异,平白无故生在播磨国的悬崖峭壁海边。咫尺之隔,就是壁立千仞,惊涛拍岸。海浪不断击碎成千堆雪,缓缓落下。
森林间一片寂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鸟兽的声音。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在家族栖身的这个不知方圆多少的诡异区域,没有虫蚁,因而没有鸟禽,兽类更是全无踪影,好似担心动物也会被利用而走漏了私密一般。
唯有天空无法割裂,阳光无法阻隔,植被仍在沉默的生长。
只因有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看似脆弱,实则坚韧,就像女人这种生物一样。稍微覆手上去,若是不和它心意,不为它所认可,就会被毫不留情的弹开,略施惩戒,以示警示。
伸着老树皮般的手挠了挠脏兮兮乱蓬蓬的头发,他心中前所未有的焦急惶恐。
自从千鹤为保存夫君和孩子向家族做出妥协和让步,他乘隙带着他们的孩子逃出来,有意识避人耳目,已经这么久没回来过,各种细节完全记不清了,更何况也许现在阵法结界已改。
如果不是感觉到孩子情况不妙,他也绝不会回到这里来。从前想着只要结界还在,千鹤就还活着,神秘家族内的公主,一向受到重视,也许不和自己这样受排斥的外人在一起会比较好过。
现在却连他们的孩子都保不住。
……
藤头弁浑身战栗,发着抖贴在地上。祖父右大臣震怒的时候,府内没人敢正面相对。
可是,这回发作的对象是母亲。
他望着自己贴在身前地面上的双手,徒劳地在地上抓了抓,木板地,抓不起尘土在手里,两手空空,心中也茫然无措。他突然想起之前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快乐的样子。
那一天,藤头弁回家,没有看见母亲在屋里,有些纳闷:究竟会去到哪里呢?
明明这几年右大臣府中都在整修屋舍,从乡下的封地里来了很多手工匠人,不乏数量众多的陌生人。一家之主曾经下令,像温顺家禽般驱赶到几处、共同杂居的女眷们不许随意走动,以免发生吃惊受辱的意外事件。
等了很久,母亲才在姗姗暮色中归来,意外的没有穿着豪华鲜亮的衣裙。
这很是奇怪,因为她原本一直都热衷于锦衣华服和享乐,只因身处在锦绣富贵乡中,无奈只有使用权,没有财产所有权,因而更加朝生暮死、放浪形骸,尽情耽于享乐。
只见她双颊晕红,难得心情愉快。对着镜子挑剔地左顾右盼一会,她突然满含期待地问儿子:“你也在这闷死人的地方待得不痛快吧?母亲带你到乡下去,每天劳作谋生,过自由日子好么?”
藤头弁不知所措,习惯性沉默。
她也明白儿子的脾性,似乎没有期待回应,只一味自言自语道:“我从前到现在都不断犯错,直到遇见他……好吃懒做是错,贪图享乐是错。不如弃了这荣华富贵而去。”
母亲眼中充满希冀的神采,在这一刻容光焕发,仿佛重回少女时代。
她最近心情很好,所以发胖了么?
看着母亲不断温柔地轻轻抚触着腆起的小腹,目露脉脉温情,藤头弁对这样的她很是陌生,只在心中默默思忖。
然后有一天,藤头弁再回到自己和母亲栖身的小院子里来,再一次不见相依为命之人的影子。他默默等待了很久,这一次终于不见有人回来。
有一个工匠也同时不见了。私奔了吧。大家这么说,带着鄙夷地。
独自被留下的人,并不生气,只是难过和失落,也有一点“果然如此啊”的情理之中。也许这对她来说是比较好一点的选择,能够通向希望的未来。